五龙岭古道(茶婺古道)是迄今为止我走过的海拔最高的古道,也是最难走的古道。本文约4500字,为登临五龙岭记录和感受,分上、下两期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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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我们一行从无人村折回,沿着山脊上隐隐约约的路影子向前搜寻,约两百米,再次见到石板路面。只是大部分已被落叶、尘土掩埋多年,偶在台阶或塌陷处才能见到那些曾经承载着徽州人沉重步履的青石板。走在这样的古道上,柔软舒适又不湿滑,是户外徒步的理想路面。然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路面上到处横亘着被年前那场大雪压垮的毛竹和树枝,并伴有荆棘。我们艰难地通过这些障碍,或跨、或钻、或爬,甚至拽着倒地的毛竹顺山体豁口上下穿行,可谓“360度形体运动”。
这样形似探险的徒步即费力又耗时。当我们连续行走三小时,到达海拔800米的第二层山脊时已近中午。一条新开的机耕路在这里与古道重叠汇合,继而右转至五龙山主峰方向。修建机耕路时,毁坏了几段古道,总长约两三百米,经热心村民反映后,现已基本恢复。
站在第二层山脊远眺正前方,五龙岭垭口已清晰可见。
然而“望山跑死马”,到达垭口还将横穿一段绵延起伏的山峰褶皱,此处土名“七十二湾”,目测距离至少五公里。我们一行均首次走这条路,到达垭口还需多久,谁心里都没底,但不到五龙岭,却心有不甘。经商议,我们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留下,就此返程,我们几位再次出发。此刻时钟显示已是11:40分。
接下来的古道路面宽不足三尺,大部分保存完好,只是塌落在路面上的毛竹树枝更多更粗更长。此处湾多谷长,树多竹密,近半毛竹已被折断、撕裂或连根拔起,大部分树木都有断枝掉落,部分路段还长满箬叶,甚至没过头顶。在这样的路上行走,手上、脸上被荆棘、竹片割破也是预料之中的。
无限风光在险峰,阳光总在风雨后。古道上,古树山花、流泉飞瀑、石桥卧虹,构筑了五龙岭下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因山高路巉,远离村民生活半径,这里的原始森林基本得以保存,随处可见参天大树。一路古树藤蔓,虬枝盘旋,黑漆漆的树干上布满绿莹莹的苔藓,仿佛从远古走来。路边偶见一棵倒落在地的枯树,其新枝已开满鲜花,这种生命的延续和自然的静美是城市园林里刻意雕琢出来的树桩盆景不可比拟的。
为这些生命赞歌伴奏的是五龙山孕育出的一条条潺潺流动的清溪,白色的银链与黝黑的山林形成强烈反差。它们或汩汩而出,在山谷的碎石间时出时没;它们或涓涓细流,在跌宕的岩石上迂回萦绕;它们或哗哗而下,似天降银河,湍湍而来,轰鸣而去,水声响彻山野。
将秀水与古道完美结合的是山谷里一座座式样各异的石桥,清澈的山涧顺着岩石从桥洞下流过,瞬间消失在岩崖密林深处。石桥依山而筑,大小各异,小到一块石板,简洁实用,大到一座拱桥,古朴大方。在众多石桥中,“永安桥”、“长生桥”尤为精致,为古道之点睛。永安桥横跨山谷,桥垛就势立于两边山崖,并用凿刻方正的块石连接成拱。两边桥拱上方嵌有石额,题“永安桥”三字,款落“光绪四年”(1878年)。石桥长约六米、宽近四米、高七八米,除桥面、拱顶处分别长出一棵碗口粗的树木外,历经百年风雨侵蚀,整座石桥基本保持完好。
“长生桥”在前面另一条山谷里,拱桥结构与所处地形与“永安桥”相似,只是拱顶两边石额已被青苔覆盖,无法识别其建造年代。在这近千米的高山上修建这么两座拱桥,恐为众多徽州古道中的唯一一处。如果说石桥将这条古道提升了一个“档次”,那么两桥之间的一处古建筑遗址则让人徒增诸多疑惑。遗址位于山脊上,古道边,大小三间石屋,占地近两百平米,旁边还有一块三四百平米的平地。石屋圮塌多年,仅存四周残墙,断垣瓦砾中已翠竹玉立。徽州古道上石屋茶亭比比皆是,但在这千米高山,如此规模的建筑是少之又少的。残址“门前”一块布满青苔、中间凿有圆孔的石墩引起我们的遐想:当年这座石屋或许是一座大型客栈,或是一座官方巡检司,石墩圆孔大概是用来插立它们幡牌的吧?
从第二层山脊到五龙岭,我们马不停蹄地赶路,虽有秀水相伴、鲜花簇拥,但也仅能走马观花。即使这样,我们到达垭口已近下午两点。
垭口下有一路亭,这是我们行程中见到的唯一残存的古亭庙。路亭后靠山体、前临大路,拱顶上方石额已脱落,我们翻看了几块落石,也未见题额文字。石额上方的另一块条石挂在拱顶,摇摇欲坠。路亭约十几平米,亭内两排石凳。里墙正中有一神龛,神像已不存,碑刻尚在,刻有“供奉:泗洲大圣尊神之位、僉殿古跡列位神■、当方土地长生兴旺之神”。神龛右上方石墙塌落了一块,因此滑落下来的一堆山土已占据路亭近三分之一空间。面对这座随时可能发生险情的路亭,我们无人敢入内歇脚。
路亭后即为五龙岭垭口,古道在此下坡,可至终点晓庄源头村。两边便道,左上“五梅花尖”,右登五龙山主峰。
高度决定视野。在这海拔1040米的古道垭口,休婺两邑,群山众壑,城郭乡舍,尽收眼底,不免令人心旷神怡,心潮澎湃。
我们连续行走五小时,行程十余公里,征服沿途千惊万险的坎坷,到达这条徽州境内最高古道的至高点,成功的快感不言而喻。然而,我心头却也涌起一缕淤积多时的忧虑,作为古徽州曾经的交通网络,穿山越岭的青石古道现已基本失去原有使用价值,而作为徽州这个特殊地理环境下的遗产,它所承载的灿烂历史文化却越来越厚重,越来越珍贵。遗憾的是如今它们均无一例外地承受着自然与人类的双重侵蚀,并将很快被吞噬在历史的烟云中,就像眼前这座颓败不堪的拱亭一样。
垭口南坡的村庄已隐约可见,但我们却不得不就此原路返程。终于赶在天黑前安全到达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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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乡野闲谈”(黄良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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