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杭古道自徽州府(歙县)出发,经昱岭关,通往杭州。绩溪、歙县“水南”一带又有多条“县道”“乡道”跨越山岭与这条官道相接,仿佛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横亘在古徽州东部。广义而言,这棵“大树”上的“枝枝丫丫”都可称之为“徽杭古道”。在众多“枝丫”中,除耳熟能详、足以盖主的绩溪逍遥岭“徽杭古道”外,自绩溪到歙县三阳的“峰高岭古道”是又一条高颜值的“徽州古道”。
如你有兴趣,请跟我一起去探秘吧……
【本文6500字,分上、中、下三期推出】
先去看看
《峰高岭古道(上)》
4.徽风古韵三阳镇
行走古道一年多,足迹遍及古徽州一府六县。从物理特征而言,古道大同小异,只有行走其中,步入时光隧道,才能体味每条徽州古道的文化内涵,才能触发内心那份灵动的情感。当我站在峰高岭下的丁字路口仰望垭口的那一刻,就已决定将继续走完剩下的古道行程。然近一个多月来,天公似乎进入“公务作息模式”,周一至周五艳阳高照,到了周末,无一例外地淫雨霏霏、打烊休息。
徽州有句俗语,“春雨隔田埂,夏雨隔牛背”,前几周出行,我们就幸运地行走在阵雨的缝隙里,一路安然无恙。今天的卫星云图显示,整个皖浙边界黑压压一片,但还是心存侥幸:或许山那边一股气流吹来,雨也会随风而去。
早晨从屯溪出发,前往三阳古镇。
当年穿山越岭的鸟道如今已通达无阻,徽杭高速过河架桥、遇山钻洞,一小时即抵达三阳。胡适先生曾说过,在徽州“信步走进一个山村,就会翻开一页历史;随意踩到一块石头,就会触动一个朝代;偶尔遇见一个路人,就可能是个秀才”,三阳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具有浓郁徽文化色彩的古村。在我拙劣的文字中,一直不敢碰触这个徽杭古道上的重镇,千年的人文历史积淀,已经渗透到这里的一街一巷、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融进了文人骚客的字里行间。民国 28年(1939)郁达夫的《出昱岭关记》写到:“语堂说:瑞士的山村,简直和这里一样”,将三阳美誉到极致。在作家洪振秋先生笔下,这条穿村而过的梅溪河,流淌的不是水,是一壶酿造了千百年的美酒,醇厚绵柔;是他酸甜苦辣、五彩斑斓的童年,咀嚼至今,仍回味无穷;是他笔管里流之不尽的墨水,书之不竭的美文华章。
如今梅溪河畔那些拓印在青石上的故事,那些浸润在清泉碧水中的岁月,那些回响在学堂书院里的风雅,就像路边老宅木门上的这对黄铜门环,早已被历史的脚步湮没,那深沉而幽远的老徽州只能孤独地回荡在那高昂的马头墙上。我一介文字拾荒者,行走在梅溪河边的青石古道上,仅能努力去探寻先人的足履在这里留下的历史碎片。
5.雨中登高王干岭
峰高岭古道在梅溪河一座古桥上与徽杭古道汇合。相传三阳洪氏始祖牧羊于梅溪河畔,因三只羊吃饱后不愿离去,故定居于此,村名就地取材“三羊”(山羊)二字,后雅化为现名。在此之前,三阳已有王姓居住,村名“王干”,宋代曾置“王干巡检司”,临近三阳的山岭则名“王干岭”,自古为村庄的天然屏障,王干岭上的古道自然是先人与外界往来的交通要道。
从三阳沿梅溪河到王干岭脚的古道已被机耕路掩埋,路上两座“官帽亭”也是几十年前重新修建的,个别路段还能见到古桥、古道的影子。王干岭脚村仅十几户人家,依山滨河,清一色的钢筋水泥楼房,已完全不见当年车马脚夫留下的痕迹,或许只有水口上的两棵大樟树还惦记着曾经人来客往的喧嚣。
古道从村中两栋楼房间的一条小巷进入,以Z字形沿着山坡迂回而上。台阶宽约1米,略显黛青,基本平整。路边庄稼地里的核桃树、菊花秧、玉米苗舒展着茂盛的枝叶,还有农民正在扦插山芋苗。因常年有下地劳作的农民行走,这段青石路面也被打理得清清爽爽。
此刻,雨还是如期而至。与多云天磅礴而来的阵雨不同,今天这样阴暗低矮的天、淅淅沥沥的雨,恐怕不是一阵子能下完的。雨中的青石板透亮如翠,却也湿滑无比,撑伞登高则更加艰难。我以前曾尝试过穿雨衣,但塑料薄膜蒙着全身的热气,反而更加难受。
这段左拐右弯的盘山蹬道一直蜿蜒到王干岭头,如一挂接天连地的云梯,类似浙岭古道的“十八拐”、大洪岭古道的“十八弯”、高湖山古道的“十八折”,这段精致的蹬道既是“出汗点”,也是整条古道的经典所在。“十八拐”似乎成了徽州古道的图腾,展现着徽州古人开山凿路的智慧,叙述着一代徽商走出大山的艰辛以及登高望远的豪迈,新安山水移步易景的俊秀在这里展露无遗。
6.白云深处有人家
雨天登山,有付出总会有意外收获。王干岭海拔约700米,到了岭头,雨渐止,笼罩在山峦间的雨雾已开始挪动,并慢慢融化开来,天地间忽如出水芙蓉般清澈。视野所及,群峰叠嶂,青山萦翠,山峦间飘飘渺渺,虚实恍惚,一副“雾锁山头山锁雾、秀山轻雨青山秀”的唯美画卷尽收眼底。
在王干岭上,雨后云海见多不怪,那山、那水,那村,等等,这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你在或不在,它都在那里静静地等你,如同对面山坳里那个刚从浓雾中钻出来的小村庄一样。
这个镶嵌在一叠梯田中的村庄,白墙黑瓦被飘绕的云雾簇拥着,像是一群刚放学的孩子围拢在一位慈祥老人身边。这个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却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百步街。在这地无三尺平的山坡上别说铺一条“街”,就是建栋房子,地基就要砌上几尺甚至一两丈高的石磅,况且村庄又无官道经过,何来“百步街”?据当地人介绍,脚下这段“十八拐”也叫“百步街”,现存徽州古道百十条,叫“街”的恐怕绝无仅有。这不禁让我产生疑问,是先有这段“百步街”古道,还是先有对面“百步街”村庄呢?
不管村庄还是古道,都算是一条“天街”吧?
和这条“街”相连的是从山底蜿蜒到山顶、并牵着每个小山村的一条机耕路,从王干岭垭口到山坳那边的古道已完全被它覆盖。古人开凿山道的路径不仅被现代公路所青睐,从三阳到绩溪的高铁走向也与这条古道基本重叠,黄杭高铁的“峰高岭隧道”就从我们脚下的山体中穿过。今天的高铁线路,徽州古人在千百年前就已“勘测”完成,不得不说这是历史的奇迹。这条机耕路就是开凿高铁隧道而修建的临时便道,北面山坳下的黄坛村也因此通了汽车。
黄坛村平坦但不宽阔,环拱的山势在这里形成一处“四水归明堂”式的“风水宝地”。走进村中,却不再有白云深处的唯美和诗意,村中少有村民出现,甚至随处都能闻到一股植物腐烂或动物粪便的味道。如今大多数农村青壮年进城务工,或在城里置办房产,这样的小山村自然消亡是早晚的事情。这或是中国城镇化进程中的一个悲哀,千百年积淀下来的乡村文化,甚至一些村落的物资或非物质文化遗产将在这几十年内得以终结,就像脚下这条机耕路终结了这段已存在上千年的古道一样。
(未完待续)
本文来源:“乡野闲谈”(黄良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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