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岭”古道南起婺源县江湾镇,跨越芙蓉岭(或谭公岭)、对镜岭、羊斗岭、塔岭、新岭,至休宁县山斗乡,全程约三十公里,是目前徽州境内保存最完好、距离最长的青石古道。(本文2017年已发,现重写后再次推出。全文2000字,阅读需10分钟)
古道评价指数精彩指数★★★☆☆ 危险指数★☆☆☆☆强度指数★★☆☆☆ 完好指数90%
塔岭,休婺两邑界岭,旧有一塔亭,故名。现存古道起于婺源县溪头乡塔坑村,止于休宁县岭南乡璜茅村,为“五岭”古道“第四岭”路段,全程约4公里。
自屯溪出发,走京台高速至安徽境内最后出口——“璜茅”,约半小时车程,即抵达休宁县岭南乡璜茅村塔坑组,当地人俗称“外塔坑”,与塔岭那边的“里塔坑”相呼应。从车水马龙的休婺公路转入塔坑的乡村公路,能够明显感到外面的世界突然静了下来,偌大一个村庄,仅有几位留守老人,稀稀拉拉地聊着闲事。当年的“大岭脚村”,如今仅印记在那几栋关门闭户的老屋里。
我们走在村中的石板路上,蕨草从石缝里毫无顾忌地生长着,曾经的“店面”门框已腐烂了一截,狗尾巴草无力地倚靠在斑驳的墙根下,绒毯般的青苔从台阶蔓延至墙根,爬墙藤旁若无人地爬上门槛,挤进门缝,像一群调皮的顽童,窥探着里面那段悠远的历史。
古道依溪前行,路面是就地取材的石块,按自然形状拼凑而成的,基本平整,与大名鼎鼎的“五岭古官道”似乎不大般配。在蜿蜒的山谷间,古道两边梯田里草木葳蕤,甚至已长出三四米高的灌木。狭长的山谷,丰裕的溪水,桥或是这条古道的特点,从塔坑到塔岭头,有近十座石桥横跨溪上,有架石而过石板桥,有垒石成拱的石拱桥,但几乎每座桥拱都被凌乱的藤蔓覆盖着,即使有题额也无法辨认,甚是遗憾。路边三处路亭,均梁朽瓦落,仅有一处重新加梁盖瓦,并隔成三间,疑作牛栏使用。
果然,前行不远,遇见四五头黄牛迎面走来,路面的青草也是它们“清理”的。黄牛毛色亮泽,膘肥体壮,估计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在徽州农村,春耕后,会将黄牛放养归山,至秋耕时再牵回。牛是情感动物,“放山”的黄牛自然群居一起,同食同宿,夜间,强壮的公牛会主动“站岗放哨”,将母牛幼崽围在其中,以防猛兽袭击。在动物界,保护弱者,仅是本能而已,也算不得什么高大上的“美德”。人虽把自己从动物群体中分离出来,但很多时候恃强凌弱,弱肉强食,同类相残,如果动物灵性,不知会怎样看待人类。
前行近一小时,上几步台阶,为一平坦“小土坡”,约半亩地,似有建筑残痕。此处就是古道的标志性地点——“塔岭”,与我想象中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相去甚远。作为休婺界岭,塔岭也是长江与新安江的分水岭,此处曾有界碑、塔亭,现已圮毁。然而岭不在高,扼关则显,相传,明正德四年(1509),江西余干县(今万年县)王浩八带领义军占领婺源,进军休宁,在塔岭被伏兵击溃,残兵就地将掳掠来的金银财宝全数埋在塔岭附近,当地至今还有一句民谣:“塔岭头,饶岭边,谁能得的到,富过江南半边天”。
在徽州境内,关于藏宝的传说几乎各地都有,千百年来一直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且越传越多,越说越玄。据说塔岭的“藏宝”有十八担之多,也有人说这批“宝贝”是太平天国残兵埋下的,只是几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或许只是当年那些食不果腹的山民百姓望梅止渴的臆想而已。
作为徽州的重要门户,塔岭印记着诸多文人学子的墨宝,宋代歙籍诗人方回有诗云:“第四岭头分两邑,相背无情水流急。浙河东下彭蠡西,到海终须合为一。海东闻有沃焦石,万国之水不供吸。世故人心千百岐,有生必死终无迹。焉用皇皇兮仍汲汲,君不见塔岭之塔焉在哉,不如有酒斟一杯。”方回的人生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在朝代更替中来回折腾一生,在灰暗的时光里,他走过“五岭”,才感到“心千百岐”、“有生必死”,才有了“不如有酒斟一杯”的从容。这或许也是我们行走古道的内心驱动吧?
塔岭之塔早已陨落,我们在塔岭下的“里塔坑”村里找到了“界碑”的踪迹。
村中仅有一二十户人家,房舍依溪傍水,古朴老旧。与路边一位正在浇筑水泥洗衣板的老伯攀谈得知,原用于洗衣的石板刚被县文物局收走,拿到1000块钱补偿。那块被搬走的“洗衣板”正是塔岭界碑,据了解,该碑刻有“赣皖界碑”四个大字,右边并列刻着“皖省政府移交委员会、赣省政府移交委员会”,还有当时交接双方“王昭圣、谢尊喜、胡宝深”等五人名字,名下刻有“勘定”二字。左边落款“民国二十三年”(1934),即婺源首次划入江西管辖当年。据说碑中大小两个“赣”字,都有人为磨损的痕迹,应是之后十几年里婺源“回皖运动”的历史见证。
塔坑村在宋代已有建制,名“塔岭寨”,然而不仅那些寥落山岭的青石古道慢慢淡出人们视野,就是村中这些存在近千年的石板路面也将不存。我们走进村庄时,村民正在挖开石板,浇筑水泥路面,再过五十年一百年,那些分化的水泥块,还能记住这些千年不腐的青石板吗?我真想将这些石板买下来,运回去,找个地方放着,让这些承载着徽州人走南闯北历史的记忆,永远留在那里。但我没有这财力,即使有,这些在此生活千年的石板,一旦离开,它的历史也就戛然而止了。不知村口那两棵古老的红豆杉,看着相伴千年的邻居离他而去时,是否会流泪,会滴血。
过村庄,走上水泥公路,约500米,在塔岭溪与东面山谷流下来的溪水交汇处,是一座单拱石桥,长近十米,宽高均达六七米。这里是南北、东西两条古道的交汇点,过桥前行是五岭古道第三岭——羊斗岭;往左缘溪而上,翻东流岭,至东流村,部分古道残存;往右下行至上溪头村,也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
202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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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乡野闲谈”(黄良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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